“铭”记新疆
□仲嘉亮
在昭苏县格登山的峭壁之上,一方《平定准噶尔勒铭碑》历经两百余载风雨,碑文中“遂尔翦除,厄鲁特氏”的字样虽显斑驳,却仍如一把利剑,镌刻着清代乾隆年间平定叛乱、维护国家统一的壮阔史诗。这方由帝王御笔题写的碑刻,不是新疆大地上唯一的“石质史书”——从东汉永和二年的《裴岑纪功碑》到清代的《左宗棠西征碑》,从龟兹古道的《刘平国刻石》到吐鲁番的《张雄夫人麴氏墓志》,新疆遗存的数十通古代碑刻,以石为纸、以刀为笔,将两千多年来中华民族经营西域、团结交融的历史,凝练成跨越时空的“铭文”。今天,我们重读这些碑刻,既是回望历史的足迹,更是以文化为纽带,践行新时代党的治疆方略,为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注入深厚的历史底气。
碑铭昭鉴:
千年不褪的统一底色
西域碑刻的诞生,从一开始就与“维护统一、安定边疆”的使命紧密相连。东汉永和二年(公元137年),敦煌太守裴岑率三千将士出征西域,诛杀北匈奴呼衍王,终结了西域四十余年的战乱,为当地带来十三年的安定。战后,他勒石纪功,写下《裴岑纪功碑》,碑文中“除西域之灾,蠲四郡之害,边境艾安”的字句,不仅是对一场战役的记录,更彰显了中原王朝对西域的主权管辖,以及边疆军民渴望统一、厌恶分裂的共同心声。有趣的是,这一事件未见于《汉书》记载,正是这方碑刻,为中华民族维护国家统一的历史补上了关键一页——正如清代学者方朔所评,其字“雄劲生辣,真有率三千人擒王俘众之气象”,字里行间都是捍卫疆域的决心。
这样的“统一叙事”,在西域碑刻中贯穿始终。东汉永元五年(公元93年)的《任尚碑》,作为“西域第一碑”,记录了任尚平定边疆的功绩,其碑额“汉平戎(夷)碑”四字直白宣告了中原王朝对西域的治理权;清乾隆二十五年(公元1760年)的《平定准噶尔勒铭碑》,则以帝王御笔的庄重,铭记了平定准噶尔叛乱、统一新疆的伟业,碑文中“天戈所指,荡涤无遗”的气魄,至今仍让人感受到国家统一的不可撼动;清光绪年间的《左宗棠西征碑》,更是近代中国抵御外侮、收复新疆的实证,碑刻中“平定阿古柏叛乱”的史实,印证了“祖宗疆土,当以死守,不可以尺寸与人”的家国情怀。
这些碑刻不是孤立的“石头”,而是一条贯穿千年的“统一脉络”,是历史的“活教材”——它们告诉我们,维护国家统一、反对民族分裂,是新疆各族人民的共同历史选择,是刻在石上、融入血脉的文化基因。今天,当我们在昭苏县格登山凭吊《平定准噶尔勒铭碑》,在巴里坤寻访《裴岑纪功碑》,本质上是与历史对话,从千年铭文里汲取维护统一的力量,让“边疆稳、国家安”的信念更加坚定。
碑铭流韵:
古今交融的文化润疆
西域碑刻不仅是“历史档案”,更是文化瑰宝。从书法艺术到文字演变,从内容题材到镌刻工艺,这些碑刻处处体现着中原文化与西域文化的深度交融,为新时代文化润疆提供了最鲜活的历史样本。
东汉永寿四年(公元158年)的《刘平国刻石》,是西域摩崖刻石的代表。这方刻石记录了龟兹左将军刘平国带领6名汉人与羌人筑关修路的事迹,而其书法更是“隶变”时期的经典——用笔以圆笔为主,多篆籀笔意,既保留了中原篆书的古朴,又融入了西域的豪放,字随石势、参差错落,宛如一幅“石上书法画卷”。更值得关注的是,这方刻石与中原的《石门颂》《西狭颂》同期,却在风格上既有呼应又有特色,证明了汉代书法艺术已在西域广泛传播,形成了“同源而异彩”的文化景象。
十六国时期的《沮渠安周造佛寺碑》,则是“北凉体”书法的巅峰之作。这方碑刻的字体介乎隶楷之间,横笔起笔出锋下顿、收笔带雁尾,竖笔向外拓展,既继承了东汉《熹平石经》的方正,又融入了西域的粗犷,被学者评价为“上启居延汉简,下启龙门造像”。更难得的是,碑文由夏侯粲撰写,文辞典雅,可与南朝《头陀寺碑文》媲美,说明当时西域文人既精通儒家经典,又通晓佛教文化,是中原文化与西域文化、汉文化与佛教文化交融的直接见证。
新疆博物馆将《裴岑纪功碑》残碑、《张雄夫人麴氏墓志》等文物精心陈列,通过数字化技术让碑刻文字“活”起来;各地开展“碑刻书法进校园”活动,让青少年从《刘平国刻石》的笔意中感受文化传承;学者们对《亦都护高昌王世勋碑》的回鹘文与汉文双体铭文深入研究,揭示多民族文化共生的历史——这些实践,都是对碑刻文化的当代传承,让千年铭文的文化流韵浸润人心,增强新疆各族人民对中华文化的认同。
碑铭聚力:
铸牢共同体的精神纽带
西域碑刻的字里行间,藏着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基因密码”。从《刘平国刻石》中汉人与羌人“共筑关隘”,到《沙南侯获碑》上汉、唐、清三朝文人“同石刻字”;从《张雄夫人麴氏墓志》反映的高昌贵族与中原文化的交融,到《亦都护高昌王世勋碑》体现的蒙古族亦都护政权与中央王朝的从属关系——这些碑刻记录的,是各民族共同开发新疆、共同守护边疆、共同创造文化的历史,是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最坚实的历史依据。
《刘平国刻石》中有这样一段记载:“龟兹左将军刘平国,以永寿四年八月,将秦人(汉人)六,羌人百余人,共筑此关。”短短数语,勾勒出汉代西域各民族协作劳动的场景——汉人、羌人不分彼此,共同修建防御工事,守护丝绸之路的畅通。《张雄夫人麴氏墓志》的主人麴氏,是高昌王国的贵族,其墓志书法完全遵循中原楷书规范,碑文中“唐故伪高昌左卫大将军张君夫人”的称谓,体现了高昌领地对唐朝的认同。《亦都护高昌王世勋碑》则以汉文与回鹘文双体书写,记录了蒙古族亦都护家族“世守臣节”、归附中央王朝的历史,成为多民族政权共尊中央的见证。
我们通过解读《任尚碑》与《裴岑纪功碑》的“隶变”共性,看到各民族文化在交流中共同发展;通过讲述《左宗棠西征碑》背后各族军民协同作战的故事,传承“团结一心、共御外侮”的精神;通过研究《沙南侯获碑》上吴大澂、潘祖荫等中原学者的题跋,感受西域与中原的文化共鸣——这些都是将碑刻历史转化为共同体意识的生动实践。当新疆各族人民在碑刻前读懂“我们共同的历史”,就会更加深刻地认识到:中华民族是多元一体的大家庭,祖国的新疆是各民族共同的家园。
站在格登山巅,远眺《平定准噶尔勒铭碑》,夕阳为碑亭镀上一层金边,仿佛将千年历史的光芒汇聚于此。这些西域碑刻,是新疆的文化名片,是国家统一的历史见证,更是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精神基石。新时代的新疆,正沿着“依法治疆、团结稳疆、文化润疆、富民兴疆、长期建疆”的道路稳步前行,而那些镌刻在石头上的铭文提醒我们:铭记历史、珍视团结、守护统一,让中华民族共同体的纽带更加牢固,让新疆的明天更加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