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读李娟和“李娟”
这个阿勒泰的精灵，其抽象的文字带着无法抗拒的魔力，变成具体可感的电视，更是让人着迷，大批大批沦陷，无法自拔……都想去新疆，都想去阿勒泰；甚至，都想去见李娟。
◎贺有德
最先听到李娟这个平淡无奇的名字，是2017年她得了“鲁迅文学奖”。从没听说过，突然蹦出来，“李娟是哪路神仙？”有了好奇心。后来，陆陆续续、零零星星，“意识流”一般，有了些印象——
1979年出生于新疆，却从小跟着外婆在四川长大，童年时期，长期辗转新疆、四川两地。
从小很笨，5岁了说话还不利索，常被人笑话！因此变得不爱说话，终日待在家里，常趴在玻璃窗前惶惶然远望着“外面的世界”。小学一年级时，偶然看到一张旧报纸，觉得好奇，把认识的字都挨个念了出来，竟然组成了一句能理解的话——从此，爱上阅读。没有书读，读拾废品的外婆捡来的旧报纸、旧杂志，读个遍。印象最深的《小王子》带来了阅读快感，从此，欲罢不能。
彼情彼景，居然爱上阅读，还欲罢不能，不合常理——小女子行事怪异，不按常理出牌。小学三年级那年，她跟着妈妈回了新疆。妈妈找对象时，怂恿妈妈嫁给“家里有一面摆满书的书架”的男人，只为自己得偿所愿，是不是太“自私”了？妈妈的婚姻因此一塌糊涂，以八年混乱婚姻生活而“剧终”。妈妈做回收废品生意，而她，则成天躲在“顶天立地”的旧书、旧报堆里，疯狂阅读，毫无选择；还常去报刊亭和图书角，依然毫无选择。母女相依为命，在底层挣扎，人间烟火气丝毫不掩“好读书”之心，在俗世众生看来不可思议，却在李娟身上野草般疯长。
如此爱着阅读，因为童年不幸：成绩太差，被老师“优待”；放学路上，被男同学欺负；回到家里，被后爸呵斥、辱骂……阅读成了孤独、苦难的童年里最好的慰藉，由此印证了毛姆名言：“阅读是一座随身随带的避难所。”
从小学一路“混”到高中，一直是标准的“差生”：老师讲课不想听、课后作业不想写，草草结束读书生涯，一头扎进阿勒泰深山牧场，经营杂货铺、开过缝纫店，跟着母亲收废品……很意外，没有怨言，还写起了日记；偶尔还会“浪漫”，写些漂亮句子：“世界温暖，草原明亮，每一个人的眼睛都是新鲜喜悦的。”“雪的心，本也是一粒灰尘，只不过穿了重重的华裳。”后来，在李娟的作品里，这样浪漫的句子不知治愈了多少人！
“再颠簸的生活，也要闪亮地过。”是的。李娟就是这样的。这个野生的李娟，就像新疆的原生态风景，通身野性，野马一般，野得有点奇葩，从生活圈“野”到了骨子里。直到“野”出另一个“李娟”来——那就是她的新疆（或者说，阿勒泰）系列原浆散文，比如《遥远的向日葵地》《羊道》《冬牧场》，比如《阿勒泰的角落》《我的阿勒泰》和《九篇雪》……一发不可收，“野”到了文字里，“火”得一塌糊涂！
文学边缘化，有多少写作者在写作路上艰难跋涉？然而写作难、发表难、出书难，却难不倒李娟，再大的难题也不是难题——《九篇雪》堂而皇之登上了顶级刊物《人民文学》；在《南方周末》《文汇报》开专栏；40岁之前，“人民文学奖”“上海文学奖”“朱自清文学奖”“天山文艺奖”等含金量高的文学大奖拿到手软，新书一版再版；《我的阿勒泰》还拍成了电视剧，星火燎原，带火了一座城。著名演员马伊琍这样感叹：“美得像场梦！”这个阿勒泰的精灵，其抽象的文字带着无法抗拒的魔力，变成具体可感的电视，更是让人着迷，大批大批沦陷，无法自拔……都想去新疆，都想去阿勒泰；甚至，都想去见李娟。
野生的李娟，天生的作家“李娟”，是李娟渴望成为的另一个自己。读李娟，粗略性的，好奇；读“李娟”，探究性的，敬畏！最先读《我的裁缝店》，那是一篇奇文——被当成散文，也被当成小说，就像当年史铁生的《我与地坛》。喜欢那种接地气、有灵气的文风。独特的生活体验、独特的民俗风情、独特的文学语言，读了还想读——而李娟，似乎正站在某个你看不见的角落，抿着嘴笑……
然后读《我的阿勒泰》，自序、三版序，上篇、下篇；然后读《九篇雪》，新版序、再版序，第一章、第二章、第三章。不一口气读完，慢慢读、碎碎读、回头读、反复读，读读读。随后，想，沉思默想，想想想。恍惚间，腾云驾雾游“阿勒泰”——游“向日葵地”、游“羊道”、游“阿勒泰”，甚至“阿勒泰的角落”，在“九篇雪”地像李娟那样跋涉……“恍惊起而长嗟”——心在“阿勒泰”，身在江湖。
读“李娟”，久违了的亲切、温暖，久违了的感动、敬畏。记得第一次读《我的阿勒泰》，连读数篇，打破了多年读书的惯例——读一篇或两篇，停下来想，然后再读，然后再想。如是反复。读《我的阿勒泰》算是例外。
读《九篇雪》更例外，网购，快递。在快递店拆封，书封精致，漫天飞雪——那是阿勒泰的雪吧，有点迫不及待！打开书，先读序言，那个李娟对这个“李娟”的述说，与众不同：思维大起大合、天马行空、无休无止，或如长江之水滔滔不绝；还有几分怪异（或者说，诡异），读前文永远不知道后文，你永远被牵着鼻子走；语言似乎句句落在实处，飘着遥远阿勒泰的风雪气息，却又烂漫、天真，听那个“娟姨”述说你从未听过的故事，像极了“天方夜谭”，又不是“天方夜谭”……
李娟作品的魅力，首先因为李娟独一无二的生活经历，其次才是李娟独一无二的叙述风格。野！奇！美！
李娟之前，我们总是说：人生低谷或迷茫时，不妨读读苏东坡；人生为何不快乐，只因未读苏东坡。李娟之后，我们可以说：人生低谷或迷茫时，不妨读读李娟或“李娟”；人生为何不快乐，只因未读李娟或“李娟”。
在苏东坡那里，眼前的苟且，与诗和远方完美结合；在李娟那里也是，卑微、艰难、坚韧，而野性十足，无法复制。
读李娟，你叹其苦，何等艰辛；读“李娟”，你叹其妙，野性勃发，但妙处难与君说。妙在人心深处，妙不可言。还是梁文道评价最恰当：“她的文字让我觉得惊为天人，我没办法用太美的评语去评论她，大家只能自己去读。”喜欢李娟或“李娟”，你就去读。每个人心中，都会有一个李娟或“李娟”。被治愈了，就是好的。李娟或“李娟”，奇人、奇文、奇事，绝对的奇迹！人生路上、文学圈里，土生土长、原汁原味，李娟活成了传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