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恩赐和召唤
——刘亮程文学语言赏析和所有的日子一样,今年又是一个好年份。有时候,日子会突然“拥抱”一个人,悄悄捎来福报——长篇小说《本巴》荣获茅盾文学奖,不仅丰富了中国文学的斑斓典藏,也给新疆多民族文学争得了荣誉,也展示了脚踏实地的“刘亮程式”的自信与自强。对于当代多民族文学家园来说,刘亮程不同体裁的文学作品,是一种温暖人心的存在,是他苦心创作、全心全意献身文学事业的最好见证。
刘亮程在一次文学讲座中说:“作家有一种能力,可以在万物之间自由想象和创造。但是,在这样的想象中一定有我们经历世间许多事物的气息、气味、颜色、感觉等等,我们最后能够在文学中呈现出来的是这个世界最细微的细节,这些细节是带有生命气息的,尘土是有生命的。”
当雪花飘落人间,这种醉人的小说语言也会变成夏花般灿烂的蔷薇园,在记忆的“彩桥”,瞭望青春般可爱的画面,心存感恩继续成全未来的小说语言。
◎阿拉提·阿斯木
和所有的日子一样,今年又是一个好年份。有时候,日子会突然“拥抱”一个人,悄悄捎来福报——长篇小说《本巴》荣获茅盾文学奖,不仅丰富了中国文学的斑斓典藏,也丰富了茅盾文学奖骨髓脉络里的基因,也给新疆多民族文学争得了荣誉,也展示了脚踏实地的“刘亮程式”的自信与自强。热爱生命、热爱生活,带着好梦进出“家园”,丰富经验、执著追求,捕捉时代语言的温度和行进方向,乃刘亮程恒久的文学使命,是他昼夜闪亮的哲学明灯。
对于当代多民族文学家园来说,刘亮程不同体裁的文学作品,是一种温暖人心的存在,是他苦心创作、全心全意献身文学事业的最好见证。他创造了名曰“刘亮程式”的叙述方程和语言关怀。同时,在其创作实践中形成了自己独特的思维方式。刘亮程的艺术表达是一种久违的亲切和亲切的陌生,读者会欣然发现自己和身边背后的清泉芬芳,也是一种依靠语言亲吻心灵的远方回归和愉悦体验,拥抱我们的意识,实现比我们向往期盼的还要静美的光阴故事。那些故事和气象,是大地有村庄和没有村庄的、有风和没有风的人们的故事的故事,像阿凡提口中所说的朋友的朋友……不曾诞生在村庄的人们,也在刘亮程的文学盛宴里找到了自己精神寰宇里的村庄;刘亮程的欣慰也是,他通过文学创作找到了众多语言血脉里的朋友;也给那些没有朋友的人创造了手拉手播种友谊的机会。同时,刘亮程的作品被翻译成众多少数民族文字和外文版,受到各路读者的广泛赞誉!
我们知道,在时间的天平里,就语言和心灵世界而言,刘亮程的村庄情结是一种根深蒂固的普世情缘。闹市里的孩子们认不得五谷和田旋花的模样,但他们拥有城市生活的时代光芒。在美美与共的风和日丽里,刘亮程的村庄象征人类黎明的光亮,深情阐述欣欣向荣的景象,这也是其哲学思想折射出的人学实践。
阅读刘亮程近年出版的几部长篇小说,一个突出感受是——我们在匆忙的一闪而过里,也错过了一些人生真谛和美酒一样的芬芳。幸好,滋润我们生活的一切,被刘亮程发现、感知并刻在了他的文字里,留在了他圆月般可爱的故事网络里。在静谧的村庄、在有阳光直照的暖屋、在成长的黄金岁月,刘亮程和自己的哲学彼此守护,在无穷梦境里孕育文学语言,将风和日丽和风风雨雨带来的酸甜苦辣,都揉进了小说故事。那些没有“后视镜”的人们突然发现,他们的曾经原来也是“珍珠、玛瑙”,这是一种谦虚的启示,于无形处警醒他们——明天的太阳更亮、更暖!
盘点往昔时,刘亮程写道:“我是被村庄里的开门声唤醒的。这座沉睡的村庄,可能只有一个早晨,剩下的全是被别人过掉的夜晚和黄昏。”在这个时间套时间的写法里,永恒的黎明最灿烂,也正是一切故事的按钮,那些散发着哲思的文字,如期令读者眼前一亮,成为了最美丽的风景。
在语言的运用和开凿上,刘亮程是一个高产的作家,也是最坚定自觉地创造自己小说语言气势的作家。我们可以从他写进作品里的艺术感受找到这种感觉。我们欣赏小说,不就是要把人世间的爱和被爱整明白、弄清楚吗?为什么小说会成为我们亲密的朋友呢?不就是我们可以向这个能倾听、爱倾听、会倾听的朋友诉说衷肠吗?刘亮程作为一个小说家,其创作基础来自那些能与黎明的灿烂和黄昏的忧郁“对话的魔力”!当我们沉浸于狂欢时,他已算出春麦和冬麦喜悦人心的亩产。他自己就是一个浑身散发着“麦香”的汉子,语言的“麦香”让我们更加亲近人心、通透天宇地理,似是在被谆谆教导——要感谢时代、感谢文字的无穷力量。刘亮程的小说好读,文字磁力通透抓人,名言式的语言风格风流倜傥。除了坚定的文学追求之外,其天资便是他的“金翅膀”;阅历、经验、感悟、毅力和爱心也是其饱满的“文学金矿”。
最早是诗歌“携手”刘亮程走进了文学大家庭的宫殿。1982年,他在家乡的文学刊物《沙湾文艺》上发表了第一组诗;1987年,出版了第一本诗集《另一只眼睛》,这在那个年代不是小事,反倒是最珍贵的记忆!在该诗集的首篇,他这样写道:“那么,走吧!疲倦是时间的份量,回去晚了,期待的小门关上,心又要沿着围墙,久久、久久地,徜徉!”看来,三十多年前,他和时间的关系就相当不错,而且看得也透明,明白心心相印的期盼与艰难!
他在《街》里这样写道:“想着一件又一件事天便亮了,光明是我的下半截身子,到街上去和好多人相遇,费好大劲消化一副又一副面孔,这样二十多年了,老不能胖起来,我开始怀疑自己。”当年,我就欣赏这首诗,在那段充满理想的岁月里,来自诗歌的关怀和安慰,立竿见影!
而后,在时间的召唤下,刘亮程的诗歌在众多的昼夜星辰和母亲般可爱伟大的“收获季”,变成了波光粼粼、金碧辉煌的散文世界。其慈悲通透、渗透骨髓的散文情义,打动了众多人的心灵——让他们睁开了“眼睛”,和刘亮程成为了朋友。
刘亮程的村庄情结,从生命的村庄里,把他推到了文学的前沿阵地。《一个人的村庄》,男女老少都喜欢。因为,村庄里有我们的第一声呐喊,也有人记得,我们的咿呀学语和志在四方不畏风浪的万丈豪情。在刘亮程描写的村庄里,有人人渴望的麦子、玉米,有自在的花草,有童年的梦想。重要的是,在村口,有阵阵迎来送往的暖风和凉风,它们也是刘亮程的朋友,是他的信使,是给他捎话的春暖花开和秋风萧瑟。他曾这样写道:“每年都有几场大风经过村庄。风把人刮歪,又把歪长的树刮直。风从不同方向来,人和草木,往哪边斜不由自主。”这样的文字感动了无数男男女女。在这么多年的文学现场中,有多少人写过大风经过村庄时的快感和神奇呢?这种“刘亮程式”的小说语言,其智慧仍是他的思维方式在起作用。
我始终坚信刘亮程能听懂风的语言。他在散文《喀纳斯灵》里写道:“我经常跟风说话。我认得一年四季的风……我说什么风不一定懂,但它收起来带走。多少年后,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它走遍世界被相反的一场风刮回来。”这是从刘亮程自然经验中派生出来的一种通灵,不是隔墙有耳,而是古老的万物有灵。他在其长篇小说《虚土》中也写道:“风是最伟大的叙述者。它一遍遍描述过的山川大地,被我从刮过头顶的风声中辨认出来。我在风中听见遥远大地的声音。”刘亮程对草虫鸟鸣的热爱和描写,也鲜明地折射出他的生命观。他曾说,如果走到一个地方,不再有草和虫了,我们,还能走多远?
在许多幽深的、新疆独有的活态语言魅力的基础上,刘亮程发现并创造了专属自己的小说语言。实际上,他的发现和创造给许多疲惫不堪的传统小说语言带来了一次休整的机会,也是一种相互学习和借鉴欣赏。于是,他诗歌的语言、散文的情感以及层层叠叠“珍珠、玛瑙”般的叙事肌理,都被揉进了小说世界的迷宫。就我自己的学习和观察而言,刘亮程的小说语言是一种独特的审美观赏、一种阅读享受。特别是,他关于地理、村庄、心象、潜意识、后视镜、天籁、气象、声响等的描写,都像是与人心和自然的花草对接过。成为一个作家的艰难就是,你必须与许多作家不同,把自己最内在的东西“掏出来”。因此,在刘亮程的小说世界,满天满地飘舞的风向和勤劳的毛驴,也都知道他的心思。
长篇小说《虚土》,手法上是一部云集了不同时间的作品。时间是黎明的朋友,因而,那些众多的时间会簇拥在一起,歌唱黎明的万丈光芒。从前的时间和当下的时间,在阳光醉人的村庄、在路边的白杨树和古榆树下、在刘亮程留在村口的风朋友的口中,娓娓道来,讲述时间和人心的故事。无限的虚土串起众多心爱的故事,记录人的成长和时间的成长。归根结底,刘亮程的小说语言文笔优雅,每一个空间都埋有给读者的惊喜,且在奉献的过程中充实自己。在眼睛无法抵达的地方,他垒起了情感世界的琼楼玉宇。他写道:“每个夜晚都有一个醒着的人守着村子。他眼睁睁看着人一个个走光,房子空了、路空了、田里的庄稼空了,人们走到各自的遥远处,仿佛义无反顾,又把一切留在村里。”这里的村庄情节,也是人心最温暖的归宿。
刘亮程在一次文学讲座中说:“作家有一种能力,可以在万物之间自由想象和创造。但是,在这样的想象中一定有我们经历世间许多事物的气息、气味、颜色、感觉等等,我们最后能够在文学中呈现出来的是这个世界最细微的细节,这些细节是带有生命气息的,尘土是有生命的。”我极为欣赏这种认识。是的,在文学创作的细节里,有验证我们血性的旋律和原在的声音。实际上,这也是一个作家成熟、成功必有的精神素养。
刘亮程的小说语言充满了灵气,我们会突然读到曾在冥冥中猛然醒悟、欣喜若狂的句子。不,是他的心脏肝脏肾脏肚肚肠肠感恩岁月的词语,是那种等待玫瑰绽放时的激动人心,这些原初的词语让生活始终保持了自在的纯洁与蓬勃。我们明白,人生有尽头,但,我们的使命和光荣在最后的大限里,因此,也要播种希望的玫瑰,留下生命的接力棒。人可以生老病死,但文学的玫瑰永远绽放——故,我们的小说语言必须像盛夏一样暖心。人心总是要敞开的,语言的语重心长,在时间的胸膛里,总要开花总要结果!刘亮程的语言清泉汇入温暖的河水,灌溉了文学的草原和牧场、滋养了语言的现场,乃我们小说语言大家庭门前开满的红花一样绚丽!当这种语言也变成秋天累累的果实时,遥远的劳动号子衔接今天新时代的金歌名曲,像徐悲鸿和列兵的油画,也是从《本巴》和《一个人的村庄》里派生出来的心花怒放。当雪花飘落人间,这种醉人的小说语言也会变成夏花般灿烂的蔷薇园,在记忆的“彩桥”,瞭望青春般可爱的画面,心存感恩继续成全未来的小说语言——在这种愿望的拥抱下,我们与光芒万丈的晨光一道,俯吻成长的大地。
多年阅读刘亮程的作品,打动我的东西是他那种在场式的、亲力亲为的语言风格和原在的人生叙述。这种智慧,从他早期的诗歌、散文开始,都是一种畅怀心胸的写作。在而后的小说世界,他幸运地发现了自己的“花园”。在真实的日子里,我们也是打开了自己不曾发现的那扇门,抓住了我们的曾经,把那些粗细不均的绳子,结在了自己的“文学篮子”里。哪怕天寒地冻,这些“篮子”也不曾空空如也,亏待过时间。它们也曾装满鲜花,鼓励天下的语言文字,牢记结绳记事,敬爱当下洞房花烛夜般可爱的小说语言。还有一些东西,最亲密的人也未曾发现的密码,因而,刘亮程的小说世界是令人迷醉的!这是大地的恩赐,也是他牢记在心的麦子的鼎力支持。他的本质,让豪迈的长途跋涉变成了今天人人赞颂的《本巴》和《一个人的村庄》,在时间的陪伴下,它们变成了天下的“清泉”,无数干裂的心的土壤,都在这里记录、见证、坚定地盘点自己的如饥似渴,拥抱原在的仁爱。刘亮程用他的故事,给当下和未来的人们留下了酣畅淋漓的史诗,他见证了自己的初衷,他对得起那些粮食和春华秋实般的美酒,也对得起故乡的养育且能深情满怀地接受岁月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