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书伴随我成长

　　◎杨建英

　　“小人书，我爱你！”活了大半辈子，终于喊出了这句话，心里说不出的甜蜜、幸福！是的，小人书是我迷恋一生的情人！

　　小时候，对小人书是“想说爱你不容易”。一本标价一毛钱左右的书，不知要耗费我多少精力，动多少脑筋。实话实说，小人书确确实实是我做“小人”换来的。当时，一个农村小孩子的筹款途径无外乎三个——一跟家长要，二偷鸡蛋卖钱，三卖破烂儿换钱。

　　第一条就别想了！家里穷得饭都快吃不上了，还管你一个毛孩子的“精神食粮”。

　　第二条更难！那时，我们家的“GDP”就是“鸡的屁股”。因此，家里的那几只育龄下蛋老母鸡，被我妈看得严严实实，所以，对内挖潜无果，我只好“对外开源”。

　　所谓“对外开源”，也就是卖废品换钱。为此，我对全村可变现资源了如指掌：东家喂鸡的铝制食盆，西家喂狗的破铁锅；前院房檐下一团废铜线，后街马寡妇放在墙头上的烂铁锹头……

　　这其中，变现最快、最值钱的要数牙膏皮了——按个论价，无须过秤、定损，一只品相完好的铅质牙膏皮值五分钱（这些都是那个收废品的人告诉我的）。可这东西到哪儿去找呢？村子里有几个人刷牙、买得起牙膏？

　　于是，我估摸着来到村知青点，想想，只有这些城里来的人才有刷牙的习惯。

　　知青点由两排低矮的土房子组成，院子里时常挂着破破烂烂的衣衫，但，这里往往有惊喜——破鞋烂脸盆、旧书旧饭盒，如果能走大运捡到铝饭盒，那就发了，铝要比铁值钱多了！当时，全村只有知青们用铝饭盒吃饭。可是，我转了一圈，一无所获，知青们比我预期得要穷。

　　此时，正值盛夏的中午，知了声叫得人心烦无比，我坐在知青宿舍后面的阴凉处垂头丧气！这时，一阵浓重的鼾声将我惊醒。一回头，才发现鼾声是从背后知青宿舍大开的后窗里传出的。

　　我站起身往里一探，宿舍里架满了床，都挂着蚊帐，看不到人。而里边的窗台上，一大排刷牙缸子出现在我的眼前，天呐，可算有了惊喜！

　　每只缸子里都有一管大号铅皮中华牙膏，牙膏皮很值钱呀，每只可合算为四分钱——我发财了！最终，我把那五六管牙膏都挤到一个缸子里，白白的、满满的，我颤巍巍又将缸子放回窗台上……这些当时看来淘气、现在只觉是“卑劣”的手段，让我陆陆续续弄到了一些钱，于是，董存瑞、黄继光、杨根思、刘文学、罗盛教等小人书出现在枕边（但是，像“三国”“水浒”《西游记》《红楼梦》这些“豪华巨制”版连环画，还是望尘莫及的）！

　　寒冬的夜晚——窗外，北风呼啸；屋内，热炕烘烤躯体，画书温暖内心。我趴在枕上，炕沿上放了盏煤油灯，翻看心爱的小人书，闻着醉人的墨香，一幅幅精美的画面闪耀在眼前。之所以趴着看书，最主要的好处是，可以避开杂乱的周遭，死盯着画面仿佛身临其境——董存瑞的英勇、黄继光的壮烈、小兵张嘎的机智、罗盛教救人不畏生死、刘文学为了集体利益大义凛然……渐渐地，这些英雄事迹感染了我、教育了我。只是，一想到自己为买小人书而行的“卑劣”做法，仍感惭愧！

　　千万不要以为，我这些是小儿科、说套话——要知道，在那个没电视、少电影，连收音机都是稀罕物的时代，图文并茂的小人书对一个农村孩子的冲击力该有多大！黑白线描的二维图画，我能看成三维立体，与“雁翎队”划行于白洋淀、与八路军奔走在太行山、同红军一起过雪山草地；火烧邱少云令我浑身发烫，雪压杨子荣又使我浑身冰冷……小人书啊，你是乡村孩子的大学校——常常是，煤油灯烤焦了头发；头枕着画书酣然睡去，口水洇湿了书页，令我痛惜不已……

　　如今，我年过半百、退休在家，疾病缠身、视力衰减，不能阅读长篇经典，还好有小人书相伴！退休金支撑我的购书欲望，“大数据”已将心仪精品推送眼前，四大名著、世界名著、经典名著成本大套的连环画纷纷走进我的书房，朋友看到后惊讶万分——多大的人了，还看小人书？

　　“在小人书面前，永远不愿长大！”我如是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