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花世界

　　◎阿勒泰地区是天然的草木大宝库。天赐的优越地理环境使得草木繁盛，就连中草药也是天成的，知名的、不知名的，数不过来！大自然孕育和创造了丰富多彩、种类繁多的植物种群，使这里成为重要的生物物种基因库、我国保护和研究生物多样性的重要地区。在大量野生植物中，有很多资源性植物，如野生保健饮料食品植物、野生蔬菜植物、野生油脂植物、野生花卉植物、大型真菌（蘑菇）、野生药用植物、野生芳香植物和饲用植物，这些都是我们维持生命、维护生态的源泉，没有植物，就没有生命！最近三年，一直在阿勒泰地区走访，人间的草木，其生物多样性引起了我的关注！

——刘妍

　　[人间邂逅]

　　“花非花，雾非雾。”老人们常说，花花草草集天地日月之精华。花草最为诚实、最为靠谱，给点阳光就灿烂、给点雨露就疯长，疯狂成长之余，还秀色可餐。对称、椭圆、长条……在千娇百媚的花草跟前，常常显得词穷、乏力和苍白！

　　路边的野草，一阵响雷后，骤雨而至，倾盆而下。野草久旱逢甘霖，发狂似的吮吸着天降的雨水，这是泼天的富贵、大自然的恩赐。路边的野草任人踩踏、任车辆肆意碾压，日常，无人关注，更别说浇水。可野草天生就有一股不服输的劲——“我命由我不由天”的信念支撑，即便是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暴晒，它们也不放弃，凭借一口气的支撑，彻底倒下前仍要保持站立姿势。今年倒下、明年伺机“重出江湖”，野草有强大信念的支撑，必有打不倒的金刚不坏之身。野草，或许形式上会倒下，但来年又有前仆后继的继承者，实质和内容上的赓续。物质永不灭的定律，或是精神意义上的，一株野草，精神永不灭！

　　野草存在无限的意象，我年少时并没有深刻领悟。诗句“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背诵入脑了，却没走心，无法理解其背后的深刻内涵和文化底蕴。十个字倒背如流，却始终停留在字面上。古往今来，借野草说事、抒情、咏怀的文化名人不胜枚举，这些意象和隐喻早已被世人所了解。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没啥大惊小怪的。而古尔班通古特沙漠边缘的短命花草，在我亲眼目睹观察后，深感短命花草比野草还要卑微，却更要伟大！

　　沙漠是看不到边界的，即便在空中俯瞰。穿过固定沙漠，接近半固定沙漠，再好的车轱辘也会有陷入其中的尴尬，再好的脚力和腰力，在看似柔弱的沙垄之缘、沙丘之上，也会有气喘吁吁、力不从心的无力感和疲惫感。当你开始怀疑所为之必要性时，惊喜出现了——在不知不觉中，意外呈现一抹绿、一抹红、一抹黄，这些矮小不起眼的花草，在一滴水、一滴雨，或是少得可怜的积雪化水滋润下，迅速从休眠转换模式，变成活跃状态。接下来的一周，奇迹就会发生，不知被何人施了魔法，这里一株、那里一株，好生鲜活。我质疑，这里还是沙漠吗？

　　有数位植物学家向我解释前因后果、来龙去脉，一番耐心科普后，我理解了何为短命植物让人惊喜的原因——人之外的动植物，适应环境的能力远超人类。极度干旱下，它们能保存自己；极度燥热下，它们能“苟且偷生”；极度寒冷下，它们还能活着，其强大的生存能力，野草与之相比，弱爆了！

　　见识过短命植物后，我开始留意和关注身边的花花草草。猛然发现，认识不多。痛定思痛，我向内反思，向科技求法。好在这是个科技日新月异的社会，与我一样存在疑问的人还不在少数。手机下载一个APP，轻轻松松就能搞定包括识别草木的各种疑难杂症！

　　[人间草木]

　　软件识别草木准确率高，在成功解决问题之余，多少有些挫败感——无生命的软件，竟一次又一次打败我这个活生生的人。软件延续着创作者的生命和感知力，无边无际，超越时空；而人，只能在好奇心驱使下，一次次忍辱负重！常常被告知是何种植物后，三天之内便抛之脑后，全部“归还”软件。

　　阿勒泰地区是天然的草木大宝库。天赐的优越地理环境使得草木繁盛，就连中草药也是天成的，知名的、不知名的，数不过来！阿勒泰地区位于新疆最北端、亚洲著名山系阿尔泰山南麓中部，面积11余万平方公里，处于欧亚大陆腹地，北部有亚洲著名的阿尔泰山、西南有萨吾尔山、南部是准噶尔盆地，地形多元，有荒漠戈壁、河流谷地、湖泊温泉、冰山雪岭、亚高山草甸、高山草原、原始森林等，是国内唯一的欧亚植物区系和泰加林的延伸地。大自然孕育和创造了丰富多彩、种类繁多的植物种群，使这里成为重要的生物物种基因库，分布于阿勒泰地区的珍稀物种是我国保护和研究生物多样性的重要地区。在大量野生植物中，有很多资源性植物，如野生保健饮料食品植物、野生蔬菜植物、野生油脂植物、野生花卉植物、大型真菌（蘑菇）、野生药用植物、野生芳香植物和饲用植物，这些都是我们维持生命、维护生态的源泉，没有植物，就没有生命！

　　经过多年的调查统计，阿勒泰地区有2200余种野生植物、几百种野生动物和昆虫、300余种大型真菌，其中有700余种药用植物和药用、食用大型真菌。阿勒泰地区生长的阿魏、肉苁蓉、锁阳、柴胡、芍药、麻黄、黄芪、甘草、秦芜、一枝蒿等都享誉疆内外，是一座名副其实的原生态无污染的中草药宝库。著名的额尔齐斯河就发源在位于阿尔泰山系中段、南坡的阿勒泰地区富蕴县境内。从南麓各山脉中流出大大小小几十条河流，形成梳状水系，由南向北流入额尔齐斯河。额尔齐斯河汇集了库依尔特斯河、卡依尔特河、喀拉额尔齐斯河、克兰河、布尔津河、哈巴河等主要支流的大量水源，浩浩荡荡穿过西伯利亚平原注入北冰洋。吉木乃山溪水、乌伦古河、额尔齐斯河，千万年来滋润着阿勒泰地区茂密的森林、美丽的草原、肥沃的土地，用她乳汁般的甘露哺育着人类和自然万物。最近三年，一直在阿勒泰地区走访，人间的草木，其生物多样性引起了我的关注！

　　[人间有趣]

　　阿勒泰古尔班通古特沙漠，表面上寸草不生、荒芜寂寥，实际上是不少动植物的家园；而地底下，则富含各类矿产。古尔班通古特沙漠有种道地植物梭梭大芸，又名荒漠肉苁蓉。它特别有趣，有趣之处在于，喜欢“顶峰作案”，花期在一天最高温的午后。梭梭大芸喜生长在荒漠地带的湖边、沙地和沙丘，洪积扇冲地，2023年年底被列为药食同源目录。换言之，就是梭梭肉苁蓉既可以当保健药品，也可以当食品，普通老百姓可以通过一日三餐的食疗来“治未病”。古尔班通古特沙漠里生长的野生肉苁蓉，已被列为国家二级珍稀濒危保护植物。不法之徒，一念之差，动一动歪心、碰一碰野生肉苁蓉，其结果是吃上了牢饭。

　　肉苁蓉花期一年两次，一次4月下旬至5月初，第二次是9月底10月初。阿勒泰的梭梭大芸寄生在荒漠植物梭梭之下，其根茎延展能力超强，有的长达6~8米。从一株地表的肉苁蓉朝下深挖，慢慢寻找其宿主，这是极其艰难而漫长的等待！

　　今年5月，我随科研工作者来到沙漠腹地，意外地发现数株肉苁蓉。为了观测其中一株肉苁蓉并找到其根系，竟挖了3米深才目测到其根系，根系的方向指向了7米外的植物梭梭。植物就是如此，常给人惊喜和意外——极致的生存欲望，不惜选择距离宿主7米开外的地方扎根。远是远了点，终究还是能够生存下来。由此可见，此处的地表水不深，湿润的土地还是能够补充肉苁蓉生长所需的那点微乎其微的水分。

　　肉苁蓉一旦破土，势如破竹，一天一个小目标，每天以 1.5厘米左右的速度长高。从出土到开花12天左右，从授粉到蒴果裂开约25天；开花顺序从下部 4轮左右开始，始花到盛花期约6天，到结束约需17天。小花开放过程分花冠裂片开裂、露出柱头和花药、花药散粉和花冠萎蔫四个阶段。花冠裂片开放，通常是第一个裂片先完全展开，随后第二个裂片展开的同时第三、四裂片也展开 ，最后展开的是和花冠筒中两个金黄色突起相对的裂片；也可以是，第一、二个花冠裂片展开的同时，第三、四花冠裂片跟着展开；花冠裂片在还未完全展开时，花药已开裂，于授粉后 1天之内萎蔫，授不上粉的 5天后慢慢萎蔫。

　　有的肉苁蓉花冠上有两条明显皱褶的棒状金黄色凸起，有的则不明显；肉苁蓉花多为纯白色，有的花冠顶部为蓝紫色或淡蓝色、粉色，深色、浅色、过渡色相互搭配，浑然天成。肉苁蓉花喜阳，爱“顶峰作案”——峰是指一天温度最高的正午至午后，开花时间的地表温度一般大于23摄氏度，相对湿度小于10%、湿度大于70%。

　　对于肉苁蓉花的本能选择，我不解，问了几位科研人员，得到其中一位专家的答复——肉苁蓉本能使然，选择高温、晴朗和无风的天气，最大优势是有利于虫媒授粉、散粉等；天气和温度的好坏决定了散粉时间的延长，有利于昆虫传粉，提高繁殖子孙后代的机会。

　　汪曾祺在《人间草木》中有这样一个经典句子：那一年，花开得不是最好，可是还好，我遇到你；那一年，花开得好极了，好像专是为了你；那一年，花开得很迟，还好，有你。正如汪老所言，我这三年，在阿勒泰等待、遇见及遗憾的花花世界，充盈着非功利性和饶有趣味，一切的一切就是最好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