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瘠土地上的灿烂之花
——读李娟《遥远的向日葵地》◎闫玲
深远辽阔的天空下,金黄的向日葵拉开了与大地的距离,阳光倾泻在一眼望不到头的金色城池上,这片土地,沦陷在了整个秋天里。
没有城市的喧嚣、没有肥沃的土地,作家李娟却执著地以饱满情怀书写着这里。立身茫茫旷野,纵情高歌生命的曲调,行走于天地间,《遥远的向日葵地》只剩下无尽的平和。
向日葵地在乌伦古河南岸,是李娟母亲多年前承包耕种的一片土地。围绕着向日葵地,每一处宏大或微小的静止和运动都在李娟记忆深处留下了烙印。
打开中国地图,阿勒泰伫立在“雄鸡”上翘的尾尖,李娟将这片茫茫无垠的戈壁一一放大,用头顶的清风明月、脚边的渺小生灵,弥补了阿勒泰被遗忘的细节。
李娟的散文仿佛有一种魔力,将那深沉的思绪投注到万事万物的生命流动之中,将其描绘得明亮又温暖。或许是年幼时的颠沛流离,对家人的依恋在不经意间就会涌入指尖,在她心中,最永恒的风景是和妈妈、外婆一起看过的。
大自然辽阔的背脊,为生命的种子提供繁衍生息的家园,昼夜不息地输送丰赡的养料和水分,以无私壮阔的姿态滋养着大地上的每一个生命。
这片常年泛着金光的沙土地上,也曾经历过沙尘、虫灾、干旱,妈妈固执地在这片土地上耕作,坚韧与执著让她与大地融为一体。许是自然的魅力,披荆斩棘地与天搏、与地斗,赋予了这位劳动女性乐观不屈的性格,最终,让妈妈成为了这片土地唯一的主人。
在那片湛蓝与金黄之下,迸发的是生命的力量。向日葵把根系深深植入土地,经历鹅喉羚的啃食、干旱、虫害、牛啃等艰辛,历经一遍遍的补种后,依然在土地上生长、开花、结籽,用金黄色的笑脸把太阳的温暖传递,盛开在平凡之中。
漫长的人生旅途,不全是鲜花和掌声,也有坎坷和波折。“向日葵远不止开花时节灿烂壮美的面目,更多的时候还有等待、忍受、离别的面目。”山野有山野的山花烂漫,荒原有荒原的金色灿烂。暮年的外婆一生颠沛流离、凄苦波折,辗转新疆、四川两地,至死再没能重返她痴痴念念的故土。“我觉得外婆最终不是死于病痛与衰老的,而是死于等待。”李娟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痛心疾首,她只能发挥仅有的余力掩饰自己的懦弱无能,然后不动声色地继续生活。
金色,具有一种神奇的安抚力量,我们总能寻觅到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回想这段经历时,我有无数条路通向记忆中那片金色田野,却没有一条路可以走出。写这些文字时,我有无数种开头的方式,却怎么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结局……我把原因全赖给了文字,我用力地抒情,硬生生戛然而止。”生活中那些平凡且琐碎的日常,成为了抚慰和打动人心的一泓清泉。就像李娟说的:这是一篇关于大地的、关于万物的,关于消失和永不消失的,尤其关于人的——人的意愿与人的豪情的。每个人都是大地的孩子,对于本身就扎根在那片土地上的人而言,有平淡而坦然的生活,也有不甘和渴望,还有游牧民族的转场和奔波。日升日落、暮色四合,向前走就是他们的生活,也是他们对生活的热爱,才让这片贫瘠土地上的向日葵开出了灿烂之花。
工作后的我时常奔走在北疆铁路线上,阿勒泰便是其中一站。在车厢里阅读是一件美好的事情。随着火车时而快、时而慢一闪而过的景色,成为漫漫旅途中必经的场景,喧嚣嘈杂的声音之外,只留下默读的文字在心中回响。
“眼下世界里,青草顶天而生,爬虫昼追日,夜逐月。风是透明的河流,雨是冰凉的流星。”书本的厚度与温度,让我钟情脚下的每一块田野,钟情于邂逅、钟情于求索,沿途荒野中那零星的几点金黄,仿佛走进了书中的世界。
书至尽兴处,我会不自觉地放慢阅读的脚步。《遥远的向日葵地》像是李娟一次漫长的回归,饱经奔波,又屡屡求索,像向日葵一样金灿灿的。书中没有宏大叙事,有的只是与向日葵地相依偎地成长。
若干年后,历经风化、变迁,那片种满金色的田野经历岁月流转,终究要与“遥远”挥手道别,迎着光芒肆意生长!